最近的事情大家都晓得了,某公司技术经理媚上欺下,打工人应怼尽怼,不亦快哉!不亦壮哉!所谓媚上者必欺下!古人诚不我欺!技术经理者,公然在聊天群里大玩职场PUA,气焰嚣张,有恃无恐,最终引发众怒,嘿嘿,技术经理,团队领导,原来团队领导这四个字是这么用的:奴媚显达、构陷下属,人文具损、逢迎上意、傲然下欺,装腔作势、极尽投机,父他人之父、慷他人之慨……如此者,可谓“团队领导”也。
中国的所谓“传统文化”——除了仁义礼智信、除了经史子集、除了铮铮风骨,其实还有很多别的东西,被大家或有意或无意地忽视了:比如功利实用、趋炎附势、以奸治善、官本位和潜规则的“传统”……在某种程度上,传统文化这枚硬币的“另一面”,才是更需要我们去面对和正视的,我以为这在目前盛行“实惠”价值观的时候,提一提还是必要的。
有的人说了,在开发群里怼领导,非常痛快,非常爽!但是,然后呢?有用吗?倒霉的还不是自己。没错,这就是功利且实用的传统,各种精神、思辨、反抗、愤怒……都抵不过三个字:“有用吗”?
事实上,但凡叫做某种“精神”的——那就是哲学思辨,就是一种相对“无用的”思辨和学术。而中国职场有很强的“实用”传统,但这不是学术思辨、也没有理论构架,仅仅是一种短视的经验论。
所以,功利主义,是密尔、边沁的伦理价值学说,强调的是追求幸福,如何获得“最大效用”;实用主义,是西方的一个学术流派,比如杜威、胡适就是代表,实用主义的另一个名字,叫“人本主义“——意思是,以人作为经验和万物的尺度。换句话说:功利主义,反对的正是那种“短视的功利”;实用主义,反对的也正是那种“凡事看对自己是不是有利”的局限判断。
而在中国职场功利、实用的传统中,恰恰是不会有这些理论构架的。并且,不仅没有理论构架,还要对那些“无用的、思辨的、纯粹的”精神,视如敝屣,嗤之以鼻。
没错,在技术团队里,我们重视技术,重视实用的科学,但是主流职场并不鼓励去搞那些看似“无用”的东西,比如普通劳动者的“合法权益”。
张艺谋的《满江红》大家想必也都看了的,人们总觉得很奇怪:为什么那么坏的人,皇帝为啥不罢免他?为什么小人能当权来构陷好人呢?
当我们了解了传统文化中的法家思想,就了然了。在法家的思想规则下,小人得势、忠良被辱,是事所必然,因为它一开始的设定,就是个劣币驱逐良币的游戏规则。
所以,在这种观念下,古代常见的一种职场智慧就是:自污名节以求自保。
在这种环境下,要想生存,就只有一条出路——那就是依附权力。并且,谁能拥有更大的权力,谁就能生存的更好。如何依附权力呢?那就是现在正在发生的,肆无忌惮地大玩职场PUA。
除此之外,这种权力关系,在古代会渗透到方方面面。因为权力系统是一个复杂而高效的运行机器,CPU、内存、硬盘……甚至一颗C面的螺丝钉,都是权力机器上的一个环节。于是,官僚体系之外的一切职场人,都会面临一个尴尬的处境:一方面遭遇权力的打压,另一方面,也都会多少尝到权力的甜头。
于是乎,权力的细胞渗透到角角落落,即便没有组织权力,也要追求文化权力,父权、夫权,家长权力、宗族权力,老师权力、公司权力、团队领导权力……点点滴滴、滴滴点点。
追逐权力,几乎成为人们生活的全部意义。
故而,服从权力、服从上级,不得罪同事,不得罪朋友,不得罪陌生人——因为你不知道他们背后有什么的权力关系,他们又会不会用这个权力来对付你!
没错,当我们解构群里那位领导的行为时,我们也在解构我们自己。
毫无疑问,对于这位敢于发声的职场人,深谙职场底层逻辑的我们一定能猜到他的结局,他的结局是注定的,同时也是悲哀的。
问题是,这样做,值得吗?
香港著名导演王家卫拍过一部电影,叫做《东邪西毒》,电影中有这样一个情节:有个女人的弟弟被太尉府的一群刀客杀了。她想报仇,可自己没有武功,只能请刀客出手。但家里穷没钱,最有价值的资产是一篮子鸡蛋。
于是她提着那一篮子鸡蛋,天天站在刀客剑客们经过的路口,请求他们出手,报酬就是鸡蛋。
没有人愿意为了鸡蛋,去单挑太尉府的刀客。
除了洪七。洪七独自力战太尉府那帮刀客,所到的报酬是一个鸡蛋。
但是洪七付出的代价太大,混战中,洪七被对手砍断了一根手指。
为了一个鸡蛋而失去一只手指,值得吗?
不值得,但是我觉得痛快,因为这才是我自己。
鲁迅先生曾经说过,做奴隶虽然不幸,但并不可怕,因为知道挣扎,毕竟还有挣脱的希望;若是从奴隶生活中寻出美来,赞叹、陶醉,就是万劫不复的奴才了!鲁迅先生诚不我欺,这位敢于发声的职场人,他不是奴才,永远也不是。
鲁迅先生还说过,“假如一间铁屋子,是绝无窗户而万难破毁的,里面有许多熟睡的人们,不久都要闷死了,然而是从昏睡入死灭,并不感到就死的悲哀。现在你大嚷起来,惊起了较为清醒的几个人,使这不幸的少数者来受无可挽救的临终的苦楚,你倒以为对得起他们么?”
“然而几个人既然起来,你不能说决没有毁坏这铁屋的希望。”
向敢于发声的人致敬!人生或会低迷,精神绝不颓唐,嘤其鸣兮,求其友声!